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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方诸中心】我生君不老【归去来】

马车慢悠悠地在山道上走着。

九原城虽在山中,为了来往方便,上山的路却还算宽阔平缓。他们会出现在这里,其实是褚惟允刻意稍信来说,九原城外最近涌来了一难民,于是有一位长年云游、医术超凡的高僧,带着弟子停驻于此行医施药。言下之意,机会难得。可惜他们到达的时机十分不巧,那位大师进山采药了,归期未定。方海市一思量,九原城内他们产业颇多,倒是不愁栖身之所。只是城池到底在山中,这一趟也不知会停留多久,地势高了,怕帝师的身体吃不消。

那索性便在山脚下置一处庄子好了。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——反正离开皇宫时,她堂堂一国太后硬是没要大徵天子临走时塞来的任何东西,只冲儿子挑了挑眉:“你以为,你老师是吃素的?他敢带我走,就早已备下了足够我们挥霍一生的家当。”

甚至不用回头,她都能猜到帝师此刻也一定站在她身后,望着一手带大的小弟子微笑不语。

左右钱不是她的,用起来丝毫不心疼。


于是,他们便在山脚下买了一处旧宅,稍微打理出几间屋子,暂居了三日。

直到城中的管事传来消息,高僧已归返。

——小半个时辰后,马车终于来到城门口,却一转头,拐上了另一条岔道。

岔道延伸的方向,是城外山林后的一片谷地。据说,暂栖着不少逃难而来却不得入城的难民。

谷地的入口处,有一处破败的山神庙,已倒塌小半,勉强用茅草与木头重新支撑了起来。

围绕着山神庙,还有大量树枝与茅草搭建而成的矮棚或树屋,屋棚内外也来往着极多衣衫褴褛的灾民。

看来有些触目惊心。


方海市撩起马车的窗帘看了一眼,不自觉皱起了眉。

这三日,他们虽还未亲自上过山,但城中的二十来个管事掌柜已下山来与他们碰过面了,也大致说过一些城内外如今的情形。

却仍旧比不上此刻身临其境的震撼。

“……怎么了?”一直在闭目养神的帝师,忽然缓缓地低问。

方海市犹豫了一下,还是照实说:“为了城中的安全,官府不肯放他们进城。但官府也一直和城中不少富户、包括我们的商铺一起,不停地在施粥施衣施药,但……“

“杯水车薪,是么?“帝师终于睁开了眼。

他并未望向窗外,却似乎已知道了外面的情形。

离九原城不远的一处州府,遇上了百年一遇的蝗灾,粮食几乎颗粒无收。

为了活命,大量灾民便举家逃往了最为富庶的九原城。

“因为施舍,并不能改变他们的境遇,也不能给他们一个安身立命之所。”

施舍,只是堪堪能让他们以最卑微、最勉强地方式活着而已。

“可是……”方海市张了张口,却又说不出什么来。

逃荒至异地他乡,不得城门而入。安身立命,谈何容易。

片刻后,帝师终于缓缓地又道:“海市……让我们越州的所有商铺,把今年除了商铺运转之外的所有结余,尽数送过来。倘若不够,再从别州调用。除了继续施放,在这城外再设立几处易物易工馆,馆中备下木材、布料、种子、各类禽畜,包括各种筑建、砍伐、打猎、垠荒、耕作以及纺织、炊饮工具——以三月为限,三月内,馆内所有东西,灾民登记入册后,可结对无偿支取,一次限取一至二种,但支取后,需以双方互助为条件。辟如,擅建屋者支取木材建屋搭舍,可与擅打猎者交换互助,甲之搭建双方屋舍,换乙之猎物双方平分……“

方海市的神色慢慢凝住,边上的四个医童则缓缓地瞪大了眼。

“初始结队可户与户之间。一段时日后,同工同能者便可编结成队,队与队易工。同时亦需要抽出些余力开始扶助老弱病残者。登记结队支取的后续以及细化事宜,除了严加监管,亦可由灾民互相监查,十户、百户……逐一设立监查长。但也不可完全放手由他们自监。大难当前,可见人性至善,亦可见人性至恶。若两次以上发现为恶行凶、懒惰油滑、不诚不实者,则记入名录,永不再支借。另外,还需从城中寻些对渔樵耕种都熟识之人,好好教教这些灾民。山中不比平原,靠山吃山,没有大片农田该如何垦荒耕作、哪些禽畜更易养活、包括砍树造屋后如何维护山林本身的修养生息,桩桩件件……都需有人教引。此事,最好也先与城内官府商议——可由官府或城内其他富户引荐合适人选,我们出钱雇佣。若他们也愿参与,那便更好;倘若不愿,就请官府出个面即可……”

他说得深入浅出,连医童们都听懂了。

“可……可是,官府会同意吗?”田小律结巴道。

毕竟,这里已不是大徵地界,不是他们送个口信就能要来密旨,轻易调动一州一府的地方。

方海市再度沉默片刻,最终叹服地笑笑:“官府会同意的。”

因为这成千上万的灾民,同样是整个九原城的隐患。若有人能帮忙出手解决,官府只会求之不得。

“三月后,仍可在馆内取支东西,但从无偿转为租借。也可替代灾民从城中买卖所需物品,只是需缴二成租金。可交实物,亦可折换为银钱……“方海市继续把后面的话补完。

接下去,她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。

她只是有些感叹。

——原来,无论何时何地、此刻身份是什么,他仍旧……还是那个居庙堂之高、落眼及天下的人。

他的眼界,哪怕终其一生倾囊相授,却似乎仍没人能真正追得上。

若一切顺利,这批数量庞大的灾民,便可在九原城外慢慢建立起自己的村落、甚至城镇。逐步建立秩序后,官府亦能慢慢接手。

假使城中富户有足够长远的眼光,也会乐于伸手行此一善。除了博得一个惯常的好名声外——新生的村落城镇,很可能也会是将来新生的巨大商机。



马车停稳之后,方海市第一个跳了下去。

她向来是个雷历风行的人,若不是记挂着这趟过来最重要的目的,几乎就想立即召来城中众管事着手商议了。

左川再度替他家先生拉了拉披风,才跳下车,再回身去扶他家先生下来。

——他们马车低调但衣着不凡,立即引来了周遭灾民警惕的目光。

这里虽然一直有富户施衣施粥,但却极少有善人愿意真的过来看看。遍地饿殍,也并不会让人觉得愉悦。

众多灾民的簇拥中,那个临时支撑起来的残破土地庙前,倒确实站着几个僧人。

有老有少,均一身洗得发白的灰粗布短僧衣,有的还带着补丁。其中短须花白的那位,正含笑看过来。

见他们下了车,便双手合十远远一礼:“丽日晴好,有贵人至。先生慧眼慈心,功德无量。”

方海市一怔。

倒是帝师微微一笑,也双手合十回了一礼。

然后才轻声道:“大师内力深厚,是位高手。”

他们方才在马车里说的话,想必这位大师已一字不漏地听入耳中了。

随着这位大师这句话,灾民们立即流水般分出一条路,让几位僧人都走了出来。

走在前首的,仍旧是方才说话那位。

到了近前,他才再度开口:“贫僧苦戒。后面这几个,都是我的徒儿。”

帝师刚想开口,他却又接着道:”先生家中那位贵人,曾派人数次亲笔书信于我,详实细述了先生多年来的身体状况、乃至生平……请我务必——为他、为大徵、为牵挂先生的所有人、也为先生自己,倾尽所学。”

这回是帝师和方海市同时怔住了。

他们谁也没想到,惟允除了给他们送信外,竟然还给这位大师送过很多次亲笔信。

那并不是一个皇帝在找寻一位名医——而是一个晚辈,在请求他医治自己的至亲。

帝师片刻后回过神来,忽然低叹着再度一笑:“……青山一道同云雨,明月何曾是两乡。”

他至今仍留在这人世上,便是被这样一个个的人牵绊住的。而且这些牵绊他的人,有的远在天边,有的近在眼前,却都同样的心心念念。

“风口不宜久站,不如——先生一行稍事歇息后,便先行下山。这里尚有几位病患需要安置,待问诊之后,晚上我再下山去拜会先生?”苦戒大师又道。

几个医童互看一眼,有些闹不明白,这算不算是逐客令?

明明刚刚才上来,立马又要赶他们走?

帝师却会意地点点头,然后望向方海市:“海市,一会儿我们先行下山,你……”

方海市伸手再度替他拉了拉披风,截口道:“……我立即进城去和管事们商量接下来的事。”

说完,便同苦戒大师点头示意,转身先行进城去了。



回去的路上,憋了一路的何焕终于忍不住问:“为什么……我们明明是来看病的,但还没有坐下来诊脉,大师立马又要赶我们回去啊?”

灾民聚处多疫病,且山间风大,确实不适合他们家先生久待。如果是怕先生劳累,又早已提前收到皇上的亲笔信,那为什么不送个信,别让先生跑这一趟,直接下山来问诊呢?

他说完马车里便再度安静了下来,几个人都面露不解。

大概是他们实在纠结太久,最终,还是帝师低低地道:“因为,大师也有想让我们看的东西。”

“什么东西?”崔良和田小律互看一眼,依旧一头雾水。

他们家先生经常这样,说的话有时候很容易懂,有时候又很难懂。

“你们不是都看见了吗?”帝师垂下眼,轻轻咳嗽了一声。

左川连忙把半开的车窗帘子全放下来,然后才补了一句:“因为,大师想要先前先生和夫人在马车里说的那番话。”

几人再度对看,又是片刻,逐渐恍悟。

帝师叹了口气,环视他们一圈,意有所指:“医者父母心。此心所向,从来都不是哪一个病人——而是所有病人。”



午未之交,苦戒大师独自一人如约而至。

来了之后也无多余的寒喧,立即坐下开始诊脉。

轮换着诊完了两只手,又把四个医童都叫过来细细地询问了很久。

随后便陷入了更长久的沉吟。

“大师,不必为难。人不与天挣命。”倒是帝师一笑先开了口。

谁料苦戒却摇摇头,豁达又直接地道:“我不是在为难。只是在想,用什么方子,能让先生有生之年,能过得安乐一些。”

帝师竟然愣住了。随后才真正笑起来:“当引大师为知己。”

一来一往,了了几句。一模一样的通透。

仿佛打灭了一些期望,又仿佛升起了另一些期望。

若天不假年……有生之年的每一日,岂非都是恩赐。

大师也是位雷厉风行的人,终于思量完毕之后,立马写了一张方子,示意医童们去城里抓药,还特意标注出了其中两种,让他们去山神庙找他徒弟拿。

他自己则留了下来,打算熬好药等帝师服下之后,今晚就给他先行一次针。

等药抓来熬好,再送给帝师服下,已近晚饭时分。

为了照顾苦戒,帝师示意晚上开素斋。

然而他吩咐完之后,所有人都没多说什么,却唯有左川迟疑地看了他一眼,欲言又止。

“怎么了?”帝师注意到了他的神情。

左川再度迟疑,最终还是摇了摇头:“没什么。”

帝师也不再追问,只是对他们几个道:“从明日开始,你们两人一起,每隔七日轮换一次,去山上帮着大师治病救人。”

几个人同时瞪大了眼,何焕心直口快:“……我们上山去了,平日里谁来照顾先生?”

“不是说了,两人一轮,七日一换。”帝师失笑,端起崔良送来的茶抿了一口。

“那可是……”田小律还想说话。

帝师放下茶杯,指指他们:“大师是方外名医,机会难得。”

一直微笑着听他们说话的苦戒再度点了点头:“先生……是真贵人。所过之处,福泽苍生。”

“那是的。”何焕一脸赞同。

唯有站一旁的左川却突然又突兀地开口道:“先生,今晚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?大师的素斋其实我们可以另备的。”

帝师平时偶尔也会要求他们准备些菜品点心之类。有时是夫人爱吃的,有时是他们爱吃的,也有时是帝师自己爱吃的。每次他开口,大家都特别开心,因为代表那日他胃口尚好。

但帝师终于意外地抬眼,认真看了看他。

左川却悄悄地深吸一口气,不由自主躲开了帝师的目光。

“不用,就吃素斋吧。”帝师若有所思,也没再多问什么。



晚饭之后,休息了片刻,苦戒便开始入定一般,在院子里的水榭边盘膝而坐,接引天地自然之气,默默推算起了子午流注针法需要的对应施针时辰。

这针法极为复杂,因此推算起来需要花不少时间。

帝师也不让旁人去打扰他,只是远远地坐在花厅里,安静地等候着。

直到一盏茶尽,所有人都暂时退开了。帝师才慢悠悠地开口,眼也不抬问了唯一还留在他身边的左川一句:“说吧……你怎么了?”

左川咬咬唇,仿佛对他家先生问出这句话一点也不惊讶。

——这么多年,他们的一切从来都逃不出先生的眼睛。

于是,他最终轻轻地从袖中摸了摸,抽出了一卷厚厚的手札。

“这是……?”帝师不解。

左川又顿了顿,索性直说:“这几年,每日先生的饮食起居,身体状况、乃至心情变化,我都记下来了。“

帝师失笑:“怎么?你还专门替我作了一本起居注不成?”

左川认真道:“家父从小便教导我,诊病,却不能只治病。还需诊心。”

之所以这么事无巨细的记录,是因为他们其实都知道……先生那不堪重负的身体,以及他又能活至今日。皆始于心,却也源于心。

也就是因为这本手札,才让他终于能从那些流水般毫不起眼的日子里,对照出了些什么来。

——其实每年的这一天,先生让他们准备的菜品,一直都是一样的。

不止这一天,还有另一些日子,通常也是一样的。

他后来去偷偷查过,那些日子……应是先生已故家人们的生辰。

只不过,唯有每年的这一天,菜品总是最多的。

而在那顿经年不变的丰盛晚饭后——也只有通过那卷手札,他才终于意识到,先生总是终宵不眠的。

有时,甚至会卧病几日。

先生睡不好的日子有很多。但从来都无法合眼的,永远只有这一晚。

——那是流觞方氏灭门的日子。

他所有亲人,共同的祭日。

可先生从未曾提起过,他甚至……把这些日子刻意地掩藏在了最为寻常的琐碎里。

包括从小在先生身边长大的夫人与大汗,似乎也并不知道。

亦或是知道,却也从不敢提起。

“你……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了?”帝师沉默了片刻,终于低声问。

左川点点头,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。

怕他家先生心结不解,更怕触到他经年旧伤。

又是良久的沉默之后,帝师终于再度轻道:“我不是在伤心,只是……怕自己忘了他们的样子。“

他们都已高高地陈列在了皇家祠堂内,安静地享受着举国香火。那里面,甚至包括了他自己。

可是,他或许也已经是这世上……唯一还记得他们音容笑貌的人。

不是殉国传说,亦不是史书寥寥。而是一个个的,活生生的——人。

方氏一门,甚至大半家将,都在那一夕之间化为了灰烬,很多人甚至尸骨无存。

“而他们,都曾是这世上最疼我的人。”


那时,他年少清贵鲜衣怒马,满腹经纶文武兼备,偏生得芝兰玉树,姣姣于众多世家子中。

他的父母、兄姐,甚至众多家臣眼中,他几乎都如珠如宝。

甚至无关望子成龙的期盼,只是最纯粹简单的……家有珍宝的骄傲。

所以偶尔从学堂逃学去演武场纵马,被父亲狠心打完手心抓去跪祠堂的时候,母亲和兄姐,包括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几位家臣叔叔,总是轮换着溜进祠堂,有人送药,有人送吃的,有人就是单纯地心疼抱怨。

让他总觉得自己或许并不是在跪祠堂,而是在忙碌地接待宾客。

而每次,也还没来得及等到跪满时辰,父亲也就经不住众人的软磨硬泡,先一步心软把他放出来了。

所以,他也从未想过,有朝一日,这些人会那样猝不及防地全部离开。

他甚至来不及感觉到痛。他身在战场,他已经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。

他必须去挽回。

因为情势不等人。

因为……每个人都在面对自己的伤痛。

所以那一刻,他面对的是什么,没人关心,似乎也并不重要。


“先生……”左川几乎是努力压抑着哽咽。

“左川,能不能答应,替我保守这个秘密?”而他家先生,却只是几乎含笑地望着他,这样轻声道。

左川只能握紧手札,用手背擦擦眼睛,狠狠地点了点头。

“有很多事,只与我有关,却与你们无关。更不用被它困住。除了我终会离开之外,我一直希望……我不会再给你们留下任何遗憾。”

曾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,他仿佛失去了一切的感知。

苦也罢、累也罢。伤也好、病也好。

他只知道……大徵必须屹立不倒。他的所有亲人、他流觞方氏满门,必须牺牲得有价值。

所以他一边控制着疯狂的先帝,一边不顾一切地支撑着这个庞大的国家。

他也知道,这样下去,他大概活不了多少年。

但他不在乎。

——直到他在战场上捡到了卓英。后来又捡到了海市。

这两个孩子的存在,仿佛在提醒他,他需要为了他们,过回正常人的样子。

至少,表面上。

后来,他又一路领着他们,慢慢地成长起来。坚定地,甚至强硬地……让他们按照他所期望的方向去成长。

而他们,包括惟允与这个国家,终于也顺利长成了他最想要的样子。

所以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,选择了这条路,他们终将扛起的一切责任与艰辛。

他从来都有私心。

纵然有再多安定天下的大义冠冕堂皇,他其实也一直很清楚,他最终执念的——始终是那些一夕之间全部离去的家人。

所以,他想努力还给他们,年老时回忆起来,除了他的离开之外……只是温暖与平静的后半生。


左川出去的时候,盘坐在水榭边的苦戒似乎推算完成了,终于睁开了眼。

左川停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,却也没有走过去。

只是片刻之后,忽然轻声问:“大师……我们要怎样做,才能让先生愿意把心里藏着的那些东西,分担一些给我们呢?”

眼前这个人,既是名医,又是高僧。

可他似乎也并没有期望苦戒能给出答案。

苦戒沉思了片刻,不知究竟有没有听见他们方才的对话。

于是最后他听见这位高僧说:“太痛了吧……”

左川握着手札的指甲,那一瞬间几乎掐进纸张里。

“多情乃佛心。你家先生这半生……仿佛圣者临世,做下浩大功德。可是,功德太大了。所以,便像佛祖饲鹰……须得生生割下自己身上一片片的肉。他知道那有多痛,才不想你们任何人去靠近。”

左川再没有多问什么。只是在那里站了良久。

“可是……”直到离开之前,他才忽然再度自言自语地喃喃道,“佛祖割肉饲鹰,便可以成佛。那先生这一生……谁又来偿还他呢?”



从花厅的窗洞望出去,无星有月,细如弯钩。

窗下灯火微暗,他披衣而坐,神情淡然。


不知何时,早已化为灰烬的流觞清海公府中,仿佛有几人言笑晏晏,连声叫着鉴明,一起推开了他的书房门。

都还是当初正当年华的样子。

其中一人手上随意地托着一盘他最爱吃的核桃酥,飘出香甜馥郁陈旧又微暖的味道。

而他正从故纸堆中含笑抬起头。


他缓缓闭上眼,轻轻咳嗽了两声。


夜凉如水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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